向青（武漢）

外婆的村子坐西朝東，臨塘靠山，山不高塘不大，七戶人家一字排列在山下。

一條鄉道從村旁穿過，鄉道另一邊是一片田地，田地盡頭是綿延的山林。外婆的兩間紅磚房在村里最顯眼，一里外能瞧見。

紅磚房前有兩棵梧桐樹，枝繁葉茂一人抱不住，梧桐樹旁長幾棵棗樹，每當棗子成熟，外婆拿起竹篙，將棗子打下來，用葫蘆瓢舀起一瓢井水，將棗子泡在里面，冰棗可好吃咧。

沿著棗樹，幾步來到村尾，穿過一片密林，密林里有個土地廟，土地廟很簡陋，幾塊紅磚壘成一人高的神龕，供著土地神，里面的瓷菩薩露出嚇人的笑臉。

每次走過這片密林，我緊跟著外婆，不敢直視。過了密林，視野開闊，四周一望無際的田地，消失在云間。

外婆說眼前這一片是花馬湖湖汊，曾有一個渡口，外公每次駕船去燕嘰，她都提心吊膽，那時候風高浪急。幾年光景，周圍幾個村子圍湖造田，湖汊成了廣袤的田地。

外婆帶我到地里挖花生，她動作嫻熟，連挖帶拽，花生從泥土里鉆出來，濕漉漉的，我把挖好的花生裝進簍子里。回到屋前，我們將花生鋪開放在太陽底下晾曬，曬干后，外婆放進鐵鍋里翻炒，味道可香了。

外婆忙的時候，我和村里的伙伴一起，擠在村長家里，那臺不停閃著雪花的黑白電視機里播放著豬八戒吃人參果，看得我口水直流。我飛奔回家，對外婆說我要吃人參果，外婆從簸箕里掏出紅苕塞進爐灶里，用帶火星的草木灰蓋上，紅苕發出吱吱叫聲，香味從爐灶里飄出來，外婆用火鉗夾出來，放灶臺上，我早已迫不及待了，外婆說小心燙，那味道就是人參果。

如今人參果不見了，唯一留下的只有這個村子。我坐在門檻上，看著梧桐樹，樹下那一幕幕童年的過往，不知不覺流下了眼淚。通往機場的大路已修到跟前，我怕再過十年，村子也不見了，還拿什么回憶人參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