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麗明（通山） 

四月，春光正媚。

記憶中的鄉村，此時鶯歌燕舞，草木葳蕤，紫云英盛裝打扮著農田，與滿地怒放的豌豆花遙相呼應，它們聯合，試圖以青蔥翠綠為底幕，把春天染成紫色。那是一種淺淡的紫，嬌嫩的紫里透著粉白顏色，被春風調和成最美的色相，在村前村后熾烈地綻放成海。遠處綿延起伏的山丘是海岸線，線上是晴朗蔚藍的天空，線下是絢爛的紫色花海，稀稀落落的房屋被包圍在花海中間，似停泊的舟，試飛的稚鳥在花叢間展開羽翼，灑下一串串甜美的音符。從來不打扮的鄉鄰，此時在花叢間頻繁進出忙碌農活樣子，充滿了迷人的風采，他們不管到哪，都隨身攜帶著花兒撲鼻的芬芳。芬芳里，有一股熟悉而溫暖的味道。

四月的鄉村，是繁忙的。“清明一尺，谷雨一丈”，竹筍在忙著拔節長高。淘完竹筍的大娘，這會又徜徉在竹林里，尋覓新竹褪下來的箬葉。一片平整寬大的箬葉，配上布料，在煤油燈下施以千針萬線就是一只合腳的鞋子，一大家子一年的新鞋，全靠此刻悉心收藏儲備材料；“深山晨曉清明意，半盞微醺茶意濃”，春茶在忙著冒尖，忙壞了采茶的姑娘，一盞清茶的幽香，也饞壞了品茶的客商； “草樹知春不久歸，百般紅紫斗芳菲”，桃紅李白油菜花謝盡，姍姍來遲的春花忙著享用最后的春光，草木忙著換上青翠的新綠，行人路過，眼到養眼，心到養心。山鄉四月，最忙的要算農人。“鳥催農事日紛紛”，“布谷飛飛勸早耕”，雞未鳴，耕者起，耕鋤破土，忙碌聲聲。

周末，我帶著兒女回家，沿途遇到爸媽正在打理田壟準備種玉米。周圍鮮有人影的田間地頭，此時都迎回了它們的主人，一鎬一鋤，熱切揮舞，大大小小翻田犁地的機器，齊聲轟鳴，深情和熱汗把農人和土地緊緊連在一起，在陽光下留下長長的剪影，好不熱鬧。

村莊依山傍水，有獨特的地理優勢，村里人分得的田地自然也就多了。小時候，我十分討厭干農活，一身泥一身灰，累巴巴的。2000年，父母跟著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，改善了生活，嘗到了甜頭，每年如候鳥一般準時出去，家里的肥田沃地，長滿茅草，慢慢地荒蕪了。村里有些人長年不在家，干脆在地里種上樹苗，盤算著多年以后總還能有幾棵樹的收成。幼年時我看著爺爺那輩人開荒挖山積肥耕種，每天忙到月亮出山；成年時我又眼睜睜看著那些肥沃的田地一步步退化成森林，還給荒野，一進一退間，令人百感交集。近兩年，我們兄弟姐妹接連成家，父母年紀漸大，也無法再去打工了。同村里老人一道，在家里拾掇著多年未耕的田地，種點糧食。

現在的耕作方式比原來輕松了許多，大部分工作都有機械幫忙，大大減弱了農人的勞動強度。鄉鄰們的設備五花八門，機體積龐大，有四個大輪子，有駕駛室，開動起來馬力十足，馳騁田地間如魚得水；有的機器簡單得多，只有兩個手柄推著前進，雖然身材嬌小，可也要不了多少功夫，一塊地便輕輕松松翻完了。耕牛退居二線，無用武之地，只好將一身肉獻給餐桌。

我在記憶深處搜尋牛鈴叮當的聲音，搜羅那些被農家人束之高閣的犁、耙、轆軸、斗笠、蓑衣……搜尋坐在轆軸里，轉過一丘丘壟田樂得手舞足蹈的記憶，它們曾經都是鄉村四月的最佳搭檔，如今被時代封存了。新農村，新面貌，新的記憶屬于剛成長起來的新人。我順應時代前進的步伐，可總在生活的犄角旮旯里，嗅到曾經的味道，充盈著內心，溫暖而美好！

2020以一種崎嶇坎坷地方式向人類走來，以病毒為道具向人類發起挑戰，大家小心翼翼走過每一天。我們躲過一劫剛緩過神，草木無懼無畏已經洋洋灑灑享受了整個春天。走進四月，山河無恙，春色正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