內侄即將上小學,妻子幫內弟一家在小學附近租了幾間小房子。搬家那天中午,我們請這“喬遷”的一家人在一家小餐館吃飯。這一家人里還有岳母,岳母從老家進城來幫他們帶小孩、料理家務。
菜是妻子點的,其中有一個苦菜湯,似乎很對岳母的胃口,她喝了不少。當接近餐尾時,岳母正在喝第四碗苦菜湯。妻子勸她不要再喝了,擔心她撐病了。岳母整整70歲了,面部肌肉松馳、滿口牙齒都已掉光、眼睛細瞇,喝湯的神態是一副龍鐘老態。當妻子勸她不要喝時,她只是未置可否地一笑。更不可思議的是,大家都放下碗筷時,岳母又把湯碗里最后一點苦菜湯倒進自己碗里,有滋有味地喝完了,還說:“這么好的湯,浪費了可惜。”
這種苦菜湯,是將苦菜切細,摻進肉末,勾以芡粉做成。在岳母看來,就是一種美食了。做她的女婿20多年,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岳母也是吃好東西的。戀愛時,我到她家去常常會帶一些水果點心之類的東西,岳母總是分給大家吃,她自己從來不吃一點。我勸她吃,她曾打趣地說過:“我不吃好東西的。”以后逢年過節去她家,每次吃飯,她從來不上桌,一個勁兒地在廚房忙乎。等大家吃完,她于杯盤狼藉中就著殘羹冷炙扒拉幾口了事。所以,在我的印象中,岳母食量很小。
沒想到,岳母連喝五碗苦菜湯,讓我自嘆弗如。可見,岳母的食量很大。
農村里有一句話,叫“吃得才做得”。岳母是一個很“做得”的人。我每次與妻子回家省親,返回時小車的后備箱都要被岳母的勞動成果塞滿,干鮮蔬菜、時令瓜果、五谷雜糧、活雞活鴨。其實何止是后備箱,往往坐人的車箱里,也要拿出不少的空間才能載走這許多的東西,哪一次都不會少于十個品種。在傳統的臺灣居民中有一個說法叫“女兒賊”,是說女兒回娘家后,會將娘家的東西席卷一空,當然不是女兒席卷,而是娘家硬塞。
當我進入中年以后,越來越注意養生,岳母便投入她全部的熱情做我健康飲食的后盾。每年都為我種很多的紅苕,我每年都會去運兩次紅苕,一次是新鮮的,這要吃一兩個月;再一次是運干苕絲,這要吃過所有沒有新鮮紅苕的日子。新苕接干苕,干苕接新苕,我一年四季都有紅苕吃。當了幾十年公務員,經歷了許多的應酬,吃了許多的高脂肪高蛋白,我卻沒有很多人傷神的“三高”,這全靠岳母的功勞。
我常常不忍心讓已是古稀之年的岳母為我如此勞作,可是完全沒有辦法阻止她的勞作。那是在她進城來帶內侄的前一年,那年的雨水特別多,我記得我們單位負責工程建設的部門有個晴雨天記載,全年的雨天是192天,尤其冬天的雨水多,我的印象幾乎是下了整整一個冬天的雨。也就是在這年的冬天,岳母依然為我曬出一百多斤干苕絲。一百多斤干苕絲非得幾百斤濕苕才能曬成。也就是說那年的冬天,只要出了一絲太陽,岳母就得搬曬紅苕。每次的搬進搬出,對于一位古稀老人來說,都是一項浩大的工程。
岳母是一個真正的任勞任怨的人。由于坦誠和善良,岳母在一些人事關系中反而被利用,此時,岳母會有一些怨懟。但是,對于勞作,岳母從來都沒有一句抱怨。在岳母的語系里,永遠沒有“苦累”二字。
苦菜是野菜,苦菜很苦,放點肉末和淀粉,就變成了岳母的美食。勞作很辛苦,以奉獻為目的,勞作就變成了一種快樂。
(李專)(作者單位:咸寧經濟開發區管委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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