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個寒冷的冬季，我一直穿著一件背心。這是一件十幾年前公公給我買的背心，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背心。黑色的平絨底料，兩只可愛的黃色小狗圖案躍然于上，胸前兩排原本精致的紐扣，早已失去了昔日應有的光澤，背心邊緣已被歲月磨礪出點點斑駁。雖說是一件普通而陳舊的背心，卻凝聚著公公對我的一片深深呵護之情，這種情義愈久彌新，愈沉淀而芳澤。每每穿起背心，身上背起的是公公對我的一顆溫暖的愛心，而內心背負的卻是一顆我對公公的沉重的愧疚之心。

　　公公離世已經整整五個年頭了，他的音容笑貌卻時常閃現于我的腦海。我們祖孫三代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整整十年，前四年公公身體硬朗，對我和兒子（他的小孫子）呵護備至，關愛有加。過新年，他給我買新衣；休息日，他帶著我和兒子出游；平日里，他接送兒子上下幼兒園，家務活也包攬了一大半，可他從不叫累，臉上總是綻放著樂呵呵的笑容。兒子上幼兒園中班那年，64歲的公公中風了，半身不遂。這一病，公公就再沒能恢復原貌，家庭的重擔一下撂到我的肩上。雖說我帶公公看病，幫公公端水拿藥，做早晚餐，不時還要牽他出門理發……這些看似孝老，卻總也掩飾不了內心深處的兩件愧疚之事。

　　2005年那場突出其來的家庭變故，讓我措手不及。我和兒子他爸的矛盾在那一年如火山般噴發。那時，就算有一只力挽狂瀾的大手，也沒法挽救我們頻臨破碎的婚姻。這段錯誤姻緣釀成的種種不良后果，本該由婚姻當事人全部承擔，卻傷及到了無辜的公公，實屬不該。

　　一天傍晚，我下班回家，因為兒子他爸跟我白天承諾的話沒有兌現，我怒氣沖沖進了家門，只見眼前公公和兒子他爸正默默地吃著晚飯，我想也沒想，沖上前一股腦掀翻了桌子，頓時飯菜碗筷散了一地。公公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。因為他得了較嚴重的腦梗，平日里目光比較呆滯，這會兒的目光是又呆滯又驚恐，唯獨沒有語言，沒有行動。想起來，那時的我是該被他打罵的呀！就算是天大的事，又怎么能掀翻曾經愛護過你的長輩的餐桌呢，那是大不敬，大不孝啊！

　　隨后的日子，家里是暴風驟雨，天翻地覆。我終于被這場劫難打倒了，大病了一場，去了娘家。經過好幾個月的調理，我的病情終于緩解了許多，但我仍舊沒有回家。我離家的那些日子公公是怎么過的，我并不知曉。

　　一天，兒子他爸打電話來說要出差，讓我回去照顧公公，我毅然拒絕了。當時的我雖沒有完全康復，但照顧公公幾日應該不成問題。之所以拒絕，還是因為和兒子他爸的關系很僵，所以把憤怒轉嫁給了無辜的公公。后來，兒子的姑媽去到家里時，公公已屎尿失禁……當時的我怎么狠得下心來丟下這么一個可憐的老人而不顧呢？！

　　現在想起這些，我深深自責，卻再也來不及為公公做任何事情。公公給我買的那件背心，我一直帶在身邊，只有這樣，我的心里才能得以些許寧靜。背心背心，一件背心，我背的是兩顆心?。坌暮屠⑿?。

　　■孫利贏　  （作者單位：咸寧市委宣傳部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