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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自有《紅樓夢》出來以后,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。”這是魯迅在《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》中對《紅樓夢》的一句評價。在談及這個話題時,魯迅對《紅樓夢》的寫人藝術給予特別的關注和很高的評價。他提出《紅樓夢》“所敘的人物,都是真的人”,“擺脫舊套”,對后來的讀者很有指導啟發意義。除魯迅上述觀點外,對于這一問題還有可以繼續深入探討的學術空間。近讀梁歸智的《紅樓小人物》一書,頗受啟發,也有了一些新的認識。
從小人物入手探討《紅樓夢》的寫人藝術,這是一個頗為新穎別致的角度,由此可以對這部小說思想、藝術的成就和智慧進行更為深入的揭示。所謂小人物,一是指其卑微的身份和較低的社會地位,二是指其在作品中較少的篇幅和不太重要的程度。梁歸智教授所談的,涵蓋這兩個層面。在該書中,他重點探討了襲人、晴雯、麝月、秋紋這些社會底層的小人物,主要是丫鬟和小廝,也論及賈家的本家親友、社會關系這兩類人物,其中馮紫英、衛若蘭、水溶等的身份和地位并不低,但出場很少,所費筆墨不多,也歸入小人物之列。
將《紅樓夢》放到中國古代小說發展演進的大背景下進行觀照,對其在小人物書寫上的成就可以看得更為清楚。中國古代小說特別是長篇章回小說,描寫人物眾多,不能平均用力,肯定要分主次,那些次要的小人物在早期的作品中只是一個符號,僅具道具功能。比如《三國演義》中諸葛亮身邊的童子,不知道姓名、相貌,更不知道其性格,面目模糊。同樣,《水滸傳》中的董超、薛霸,這兩位先是在野豬林謀害林沖,后來又跑到大名府謀害盧俊義,雖然出場兩次,但也不過是差役的符號而已,沒有性格,讀者對他們的印象只是兩個名字。還有小說戲曲中常見的秋香、梅香之類的丫鬟,也是這類具有穿針引線功能的龍套人物。這些小人物只是作為故事的背景而存在,作者書寫的時候不過信手拈來,召之即來,揮之即去,不會在這類人物身上多花費筆墨。
但《紅樓夢》則不同,曹雪芹除了對核心人物如賈寶玉、林黛玉、薛寶釵、王熙鳳等濃筆重墨、詳細描寫,對小人物的書寫也頗為用心,這些小人物雖然出場不多,但性格獨具,給人印象至深,比如劉姥姥、賈瑞、賈蕓等都寫得個性鮮明,栩栩如生。即便只出場一次,也往往令人過目不忘,如在眼前,如焦大、傻大姐、卜世仁等。這些小人物既映襯了核心人物,又自成一體,相比早期的《三國演義》《水滸傳》《西游記》等,這在中國古代小說寫人藝術上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拓展。借用魯迅的話來說,《紅樓夢》打破了歷來小說書寫小人物的舊套,寫出新意和深度。
小人物用心書寫的背后是作者曹雪芹可貴的平等思想,在《紅樓夢》中,這一思想主要通過賈寶玉這一人物體現出來,這種平等既是指性別,也是指等級。正是有了這種可貴的平等觀念,才會給予小人物特別的關注,愿意在小人物身上花費筆墨。這種平等思想不是枯燥的說教,而是通過作者的生花妙筆呈現出來,抓住人物最為突出、明顯的特點,寥寥幾筆,著墨不多卻極為傳神,小人物留給讀者的鮮活印象有時候并不亞于核心人物,體現了曹雪芹高超的藝術智慧。
梁歸智選取小人物作為研究對象,是對《紅樓夢》思想、藝術的深刻理解和精準把握,表現出不俗的學術眼光和感悟能力。但他并不滿足于此,畢竟對《紅樓夢》小人物的研究成果此前已有一些,梁歸智以其對《紅樓夢》的精深理解,另辟蹊徑,揭示了曹雪芹創作《紅樓夢》的一個深層秘密,那就是以寫詩的方法寫小說,也就是說《紅樓夢》是一部詩性小說,從這個角度探討《紅樓夢》對小人物的書寫,打開了一個全新的藝術世界。
所謂用寫詩的方法寫小說,按照筆者的理解,就是曹雪芹不單單塑造人物、講述故事,還賦予人物、故事更為豐厚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匠心,使其具有詩的靈性和意境,這正是《紅樓夢》的重要藝術特色。
眾所周知,《紅樓夢》是世情小說,與《三國演義》《水滸傳》《西游記》等傳奇性較強的小說不同,它寫的是日常生活,不外柴米油鹽、衣食住行,盡管是一個貴族之家的日常生活,每天的內容也會重復,日復一日、年復一年。如果平鋪直敘,很容易寫成冗長的流水賬。《紅樓夢》匠心獨運,以詩的方法寫小說,避免了這一弊端,以靈動、巧妙的筆觸,借由中國詩歌藝術,賦予人物、故事以詩意,這固然是藝術手法,何嘗不是作者生活態度的寫照。其中不少場面如黛玉葬花、寶釵撲蝶、齡官畫薔、晴雯補裘、湘云醉臥等,都是平凡的生活場景。但在曹雪芹筆下,富有情趣,充滿詩情畫意。
那么,這種創作方法如何體現在小人物的書寫上呢?梁歸智通過對《紅樓夢》中90多位小人物的細致考察,進行全方位的揭示。在他看來,這些小人物大多隱含著某種“詩性”。這種“詩性”體現為人物的藝術功能,也就是說,這些小人物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丫鬟或小廝,而是被作者賦予不同的藝術內涵。比如賈寶玉身邊的丫鬟,明顯可以分為兩個類型,襲人、麝月為一類,晴雯、芳官為一類,這兩類人物分別與薛寶釵、林黛玉相對應。顯然,這是作者有意的安排,襲人、麝月身上有薛寶釵的影子,她們的思想、氣質相近,構成了一種有趣的映射關系。晴雯、芳官之于林黛玉也是如此。這種人物的對稱式設置及映射關系在前代小說中是沒有的。
這種“詩性”也可以體現在作品人物的姓名上,比如賈蕓的舅舅卜世仁,僅僅通過這個名字的諧音就可以知道其為人。作者拈出這個名字,再通過賈蕓借錢的情節加以充實,給人的感覺與《水滸傳》里的董超、薛霸形象有著很大的不同。卜世仁不是一個簡單的符號,而是有著鮮明個性的人物形象。總體來說,這種“詩性”體現在寫人、意象、結構、抒情等各個方面,是《紅樓夢》的重要藝術特色,讀者在閱讀作品時,既要關注這些小人物自身的性格,也要留意曹雪芹背后的匠心。
全書最后,梁歸智還專門撰寫了《紅樓夢寫人之妙》一文,在對全書小人物細致考察的基礎上,對《紅樓夢》寫人的手法進行概括,將其概括為二綱八目二諦及三象合一,構建自己的《紅樓夢》寫人體系。這也是梁歸智這部《紅樓小人物》的第三個特點,那就是將對作品藝術特性的分析建立在對文本深入理解的基礎上,并將其上升到理論高度。尤其需要指出的是,梁歸智所使用的術語都是中國式的,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,并不機械地套用西方的文藝理論,反對紅學研究中的教條和慣性,但也不排斥西方的文藝理論,采取拿來主義的方式,分析小人物的書寫,適合哪種理論就用哪種。這也是梁歸智長期以來一貫堅持的研究方法,一如他在《紅樓疑案》《神仙意境》等書中的寫法,不拘一格,揮灑性靈,雋思妙語,信手拈來,這正符合曹雪芹以詩的方法寫小說的特點,研究與作品之間有著內在的契合。這種研究方法不僅體現在紅學研究上,也體現在梁歸智對其他小說如《封神演義》等的研究上,頗有啟發和借鑒意義。
總體來看,梁歸智的《紅樓小人物》一書視角新穎獨到,人物分析深入到位,有助于對《紅樓夢》藝術妙思的理解和把握,值得細細品讀。
(原載《光明日報》,作者:苗懷明,系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,中國紅樓夢學會副會長)
編輯:但堂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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