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徐向東（通山）

霜降前夕，母親又在微信里頭與我視頻，說家里油茶熟了，再三叮囑我千萬莫耽誤了采茶時間……

十月陽春，正是家鄉茶樹出彩佳期。茶樹青春期來了，茶果成熟期也來了，茶樹“花果同期、抱子懷胎”，堪稱家鄉一道自然景觀。

茶園是花園，花園亦茶園。茶園漫無邊際，清香彌漫，茶園一半是茶果，一半是茶花，胖乎乎的茶果像涂滿了脂肪紅；茶花白晳嫵媚，花蕊絲絲金黃，像天然蜂蜜，又香又甜。

采茶季節，是家鄉人一年當中最盼望的日子。誰家都不馬虎，即使遠嫁他鄉的女兒，不管路途有多遠，他們雙雙趕回娘家，忙著采茶。成家后，我們家也不例外，母親期盼著，一家人一起背茶簍，爬茶山，挑著茶籮團團轉。

清晨，天色剛剛微亮，通往茶園的山路彎彎曲曲，人頭攢動。茶園喧嘩著，采茶先得有耐心，爬上茶樹，一棵棵地采，一個個地撿，滿了茶簍，后滿茶籮，再沿著“蚯蚓”小路挑出茶果，采茶耗體能，大伙累了哼著小調怡情，渴了吸著花蜜解乏。日頭當中，飯點時間到了，鄉親們直接把香噴噴的飯菜送到林間地頭，他們席地而坐，一陣缽唱瓢響，匆忙填飽肚子，渾身又有使不完的力氣。看著茫茫花海，果香花甜，母親輕輕撫摸著晶瑩花瓣格外欣慰；邊采邊摘，茶樹頂梢，幾只山雀在飛來跳去，母親說，茶園雀鳥多，蟲果少，一只山雀一天也要消耗五六十只昆蟲呢。

操場邊，母親用竹耙緩緩翻動剛采回來的茶果，茶果圓圓滾滾，像一個個彩色乒乓球，在操場上蹦蹦跳跳。母親頻頻豎起大拇指，說，今年，風調雨順，好年成啊，憨笑露出缺縫的牙齒，用粗糙的大手也遮掩不住。

平常日，母親聊茶園的話題多。細細想來，油茶有恩于我們，給我們生活帶來溫暖和幸福。衣食短缺年代，母親會過“緊日子”，生活七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，很少拿著油瓶子跑東家借西家，茶樹是我家最靠譜、最真誠老友。每一個節令，老人家總要回報茶園，比如春夏季，我們在園里翻地、施肥、抗旱、除草，讓茶樹枝繁葉茂；秋冬季，給園子清理防火線、茶樹壓茅防寒，讓茶樹暖心過冬。說著聊著，我們知恩、感恩，懂得生活不易，回憶往事，珍惜當下。

母親常把茶與情交織在一起，愛茶如癡，愛得深沉。父親常說，你母親三句不離“茶”，母親性格爽快，細時，她把大姐、細妹名字取為“茶花”“茶卉”，她喊著心甜，聽著溫婉。母親針繡功夫細膩，兒時穿過的花花衣，件件繡著茶花艷；花兒伴我成長，花兒與我同行。那雙雙精美茶花鞋墊，針針圓，線線密，茶花鞋墊穿著舒適，怡然大方，讓同事心生羨慕。

忙完秋收，冬閑來了。冬閑人不閑，母親又忙著清理茶園，不讓雜草與茶樹搶雨露，爭養分，腐爛后的雜草又是茶樹上等綠肥。

轉眼，年關到了。打茶油是一家人最開心的事。記得小時候，母親挑著滿筐茶籽去榨坊，我隨后一頭挑著金黃色稻草，另一頭挑個黑不溜秋油箱。榨坊里面，油錘響，茶油香，靠近榨筒旁，身上會沾滿茶油“貴氣”，衣服是香的，小手也是香的。炒籽、碾籽、蒸制、包餅、上榨，油匠手法連貫嫻熟。在油匠箭步用力推拉下，光滑油錘重重落在榨筒上，金黃色茶油汩汩而下，油錘連連發出“砰砰”的清脆聲，多么熟悉，多么動聽，分明是母親心底最美旋律，油錘聲聲，敲開茶農幸福之門。看著油壇釅釅不散的油花，母親笑得樂開了花。　茶油出榨了，母親會想方設法烹飪美食，清炸肉丸子，色澤金黃，外脆內酥，丸子彈彈的，活像個小金寶，輕輕咬上一口，唇齒留香，嘴角兩邊直冒油，讓人垂涎三尺。

沿著村灣湖邊走去，湖邊坡改梯百畝油茶園基地項目欣然啟動，工地上，熙熙攘攘，機聲隆隆，家鄉又迎來了油茶產業新一輪發展機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