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李天珍(嘉魚)

城市街道的兩旁，高大粗壯的樟樹郁郁蔥蔥，繁茂的虬枝延綿伸展交錯，自然形成一條綠意盎然的長廊。漫步其間，淡雅的樟香沁人心脾，頓感身心倍爽，精神抖擻，沉醉于馥郁的清香，油然想起老家那棵樟樹。

樟樹從冬天醒來換上一身新裝，紅色的葉尖立在枝頭，一片片舒展她的身姿，展現她蓬勃的活力，嫩嫩的綠綠的亮著獨有的光韻。樟樹的葉子冬天不會掉落，她怕掉了回家的親人不識她，凜冽地守在嚴寒里等待歸來的溫暖的擁抱。說來也奇怪，樟樹的葉片只在清明時節由綠色變成紅色，一夜風吹過，地面一片落紅，我至今也不解它為什么在清明時節落葉。也許老的葉片明白自己是該退出舞臺的時候了，新的葉片長齊了花兒也在閨中待放， 嫩黃的花蕊一朵朵，一簇簇舉過葉片的頭頂，恣意盛開，淡淡的清香彌漫，一陣陣鉆入行人的鼻翼。

每到這個時節，母親就開始忙碌，拿出破舊的床單鋪在樟樹下，搖晃樹干，鵝黃的小花朵像一滴滴清淚滴落，被單接滿了，母親收起放在當陽的地方曬干，然后用布袋裝著，做成一個小布枕頭。母親聽行醫的外祖父說樟樹花能避蟲驅蚊，特地為她的外孫準備這個花枕。每一次回去母親總是忙碌半天，我們吃飽喝足回家，臨走前母親忙不迭的把那個樟花枕頭遞給我，并叮囑一定要好好看好孩子……如今，兒子已大學畢業，母親還在曬樟樹花，每一次晾曬母親就望著我們的方向念叨:有段時日沒回了，孫子肯定又瘦了，回來燒鍋紅燒肉好好給他補補。每收集一次樟花，母親就念叨，我多收點留著孫子結婚做枕頭，還給曾孫準備一些……收樟花是母親最開心、最快樂的時刻!

我家門前的這棵樟樹可有一些年齡了，記得母親栽它時我上小學，那天放學，由于忘記拿鑰匙，不能回家就去母親干活的田里。看母親身后的樹苗，我照著樣子把其他的雜草秧苗全部扯掉，突然發現一棵紅桿綠葉的小樹苗，長得挺直，出于好奇或者好玩吧，我就把樹苗移栽在苗圃田的荒角上。母親聚精會神的扯她的草也沒顧及我在干什么，末了，要回家時，母親站起身拿起她的鋤頭抗在肩上，把我的書包往鋤頭上一掛，一手拉我，走，回家。可我的樹苗還沒栽好，便賴在地上沒起身，母親俯下身，孩子，你在干什么啊?我栽樹呢。母親這才細看，像撿寶貝一樣把樹苗拾起來。“這可是棵樟樹，別看這樹，渾身都是寶，可比果樹好。走，回家栽咱家門口。”和母親說話間不知不覺就到家了。

母親松開拉我的手，放下掛在鋤頭上的書包，拿起鐵鍬在家門口的右邊挖了一個樹窩，把樹苗放進樹窩里，扒土蓋實，還讓我端了半盆水澆在樹窩周圍。時光易逝不知道什么時候樟樹長得又粗又壯，每年的夏天，秋季，別家孩子背后像痱子餅，我和弟弟一顆痱子沒有而且也沒被蚊蟲叮得斑斑點點的，因為我們一家都是用樟樹葉煮水洗澡。后來村里人也知道了樟樹葉洗澡驅蚊止癢的效果，那時每天傍晚，我家門前的樟樹下聚滿村民，有乘涼的，有拿籃子摘樹葉的，歡聲笑語熱鬧非凡。冬天，母親為減少樟樹凍傷，把樹干裹一圈稻草，用麻繩纏緊，為給樟樹節省能量消耗，就把多余的細枝敗葉用鐮刀剔伐，準備為來年春天換裝儲足能量。母親總是這么周到細致，讓樟樹年年茂盛地生長著……

花開必有籽，秋天是豐收的季節，母親門前的樟樹果實累累，一顆顆圓溜溜的樟樹籽綴滿枝頭。這時，樟樹便成了鳥的天堂，一下子寂寥的村莊沸騰起來，這時村莊才有了一片生機。樟樹籽是鳥兒最愛吃果子，它粒小易吞，籽細肉汁多，而且有一股純淡的樟香。鳥兒邊吃邊玩耍，熟透的果子稍稍晃悠就會自動掉落，落在地上涂鴉出一團團黑墨色的畫丫，樹下父母晾曬的衣服，休息的凳子每天不同程度遭受墨染。父親好幾次想拿竹竿把樟樹籽一掃而盡，都是給母親勸攔住了。就這樣，母親留住了一樹歡笑。

如今，樟樹老根凸顯，歲月雕刻的褶皺爬滿身軀，讓日子在寧靜的枝頭泛著綠光。母親站在樟樹下，凝望遠方，和樟樹皮一樣粗糙的手晃動著樹枝，簌簌落下的樟花在歲月的長河里釀成一縷獨特的清香，溫煮一樹暖暖的親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