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于明

（一）

狗眼如何看人？都說：狗眼看人低。

在狗眼里，人是低矮渺小的動物。所以狗不怕人，一只小狗敢于對一個七尺大漢狂吠甚至亂咬。這是何道理？未必狗眼珠子是凹透鏡？不得而知。

不過據我觀察，狗不一定看人低，或者說，不一定看所有人都低。我們院子里幾只狗，凡是見了撿破爛的，穿得比較邋遢的，戴草帽的，就狂吠不止，那些鄉下來的親戚，盡管來過多次，每次都被狗們攔截欺負；而穿戴整齊的大腹便便的，看上去有些身份的，哪怕是第一次來，狗們都不怎么計較，甚至搖起尾巴以示親熱。

在動物中，狗有靈敏的嗅覺和聽覺，可以幫人看家、放羊、打獵、破案。狗是很聰明的。但根據進化論，狗們一定會不斷地聰明。這些年，狗們一定進化得夠可以了。不然，它怎么知道判斷人的身份？它怎么知道欺軟怕硬？它怎么知道嫌貧愛富？它怎么知道欺負“弱勢群體”？它怎么知道該較真時就較真，該變通時就變通，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時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？

都說：“狗通人性”、“狗仗人勢”。未必不是人們的言行舉止、所作所為，使狗們耳濡目染，潛移默化，讓狗們進化至此吧？

（二）

那天，我到一座山上去晨練，突然，從一住戶里竄出一只狗來，朝我狂吠不止，不讓我前進一步。

我感到意外。這條路我走過無數次，這只狗已認得我，從不吠我，還對我搖過尾巴。今天是怎么啦？思忖半天，我終于明白：原來我今天休假，穿一身陳舊、寬松的衣裳。頭發也有些蓬亂，狗是把我當成窮人了。

其實我不窮，至少跟從前比沒有變窮，只是今日穿得差了些。可是愚蠢的狗啊，只看表面現象。

當然，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是很難的。你與人為善，人家以為你軟弱；你顧全大局，人家以為你中庸；你大智若愚，人家以為你迂腐；你平易近人，人家以為你隨便；你發揚民主，人家以為你無主見；你果斷拍板，人家又說你霸道！……人尚且不能看到真實和本質，怎能茍求狗呢？

（三）

狗眼看人，注定有很大的局限，很大的障礙。所以經常聽到人罵：“瞎了你的狗眼！”

更可怕的是，不少的狗壓根兒不看人，就盲目地吠個不停。這就是所謂的“一狗吠影，百狗吠聲”。

還是以我那天在晨練途中遭遇的狗患為例。那只攔住我的狗吠了一陣后，散居在周圍的那些住戶的狗都跟著吠起來。一會兒，滿山的狗比賽似的，吠成了一片。

狗這樣做，證明狗有思維。狗們想，無風不起浪，別的狗吠了，肯定有其道理，咱幫著助助威吧！這不是幫兇，這是講義氣，誰叫咱是狗呢，狗是最講義氣的喲！吠錯了？那又有什么？傷害的是別人，咱又不受損失，不被追究責任！

因此，盲目亂吠的狗總是很多很多的，冤枉遭狗欺負的好人也是很多很多的。

（四）

話說回來，狗眼看人低，對于某些人來說卻又不冤枉。在我們身邊確有一些人很矮小，很猥瑣，很劣質，很“水貨”。在狗的眼里，那些人顯然是很“低”的．狗有的毛病那些人都有，狗沒有的毛病那些人也有。比如欺軟怕硬，比如嫌貧愛富，比如以貌取人，比如虛張聲勢，比如盲目起哄，比如幫閑幫兇，都是他（它）們共有的毛病。但那些人的陰險、虛偽、狡詐、詭辯、世故、變臉、裝深沉、做假象、嗲聲嗲氣、厚顏無恥、傳小道消息、設害人陷阱等等，都是狗們無法企及的。

還有，狗咬人就當面咬，那些人都躲在背后咬，在離你老遠的角落里咬；狗咬人敢做敢當，那些人咬了你都不敢承認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，還假惺惺的同情你安慰你；狗咬人很簡單，一口就解決，那些人咬你都很講策略：從哪個地方下口？下多深的口？見血不見血？見多少血？短效還是長效？要病還是要命？他都要仔細揣摩，仔細琢磨，絞盡腦汁，想盡心思。

相比之下，狗要向那些人好好學一學，才能具有更多的狗性，才能做一只更地道的狗。或者更準確地說，那些人具備了比狗還多的狗性，那些人是真正（社會學）意義上的“狗”。

（五）

無論狗如何看人，其實都無關緊要。人自有做人的原則。人不必太在乎狗的看法，更不必看狗的眼色說話行事，不必因為狗的不諳人性而去改變人性，去遷就狗、適應狗、靠近狗、討好狗、放任狗。

狗畢竟是狗，人畢竟是人，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。

任憑狗們怎樣進化，其智商終究敵不過人類。你看，人們要利用狗來看家、打獵的時候，就說：“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”。當人們嘴饞了，喉嚨發癢了，就掛出廣告橫幅說：“狗肉是人類最好的滋補品。”??